大家期盼已久的日本花滑选手、上届和上上届的奥运金牌获得者羽生结弦终于登场了。很多人脑补了各种“王者归来”，赛前全世界都在关注“羽生结弦去哪里了”……大家都很期待，他能在这次冬奥会实现三连冠。但结果是，这一回，他没有拿下奖牌。他挑战了被称为“人类极限”的阿克赛尔四周跳（4A），可惜落地时不慎摔倒，与三连霸彻底无缘。赛后他说，“这次我也没有想要达成三连冠，只是想要做出这个动作”、“我已经拼命努力了，我希望看到表演的观众能够感受到，哪怕只有一点点，我希望这场表演能够留在你们心里的某个角落”…… 会的，会留在心里很久很久。以后想起羽生结弦，还会想起这种“一生悬命”的态度。顶流对决，羽生结弦却失败了2月10日，北京冬奥会花样滑冰男子单人滑自由滑比赛，被媒体视为冬奥必看的“顶流赛事”。羽生结弦的强力对手，是来自美国的陈巍，此前他拿过全美五连冠，刷过不少奖，这次和羽生同台，在媒体的描述下颇有“巅峰对决”的味道。 我们的选手金博洋，也被媒体视为“卧虎藏龙”的存在。 如果你已经是体坛“顶流”，面对众多“后浪”追逐，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赢”呢？羽生结弦没有选择常规的“冠军策略战”。参赛前他已经说了，要在北京完成真正的“四周半跳”。 这个四周半跳基本是在挑战人体极限，直接向前起跳，还要在空中旋转1620度。而且跳跃完成后，落地时会给选手的脚踝和膝盖带来巨大压力，冲击力大的时候，是“堪比车祸”级别的。失败率高，完成了也未必会额外多很多分，即使这样，羽生结弦还是坚持要挑战。 但很遗憾，还是失败了。在之前的短节目上，起跳时被有点不平的冰面卡了一下，影响了发挥，赛后他很无奈又像在开玩笑地说：“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今天被冰讨厌了。”是很可惜。到今天也没冲4A成功。你看，隔壁陈巍用一个一个高难度的旋转取得高分，最终拿下冠军。可没有奖牌的羽生，得到了更多赞赏。因为这位“冰面王子”，会自己编音乐、搭配衣服，会给自己的主题选角色，每个动作都完成得非常丝滑，他是在比赛，但更多的是，把花滑做成了“艺术”，赏心悦目，非常有匠心精神。他在摘那颗最高的星星，摘不到，但给了更多人打开了向往星空的窗口。“天意终究难参，假若登顶成憾，与君共添青史几传，成败也当笑看”，央视这样解说羽生结弦的比赛，倒和羽生“被冰讨厌了”的小玩笑不谋而合。</p><p 花滑天才，也是咬着牙苦练出来的羽生结弦是怎样的存在？他确实有天赋，但他的成功绝不仅仅来源于天赋。1994年出生的他，父亲为他取名“结弦”，一来对应儿子的射手座，二来希望他的人生能像弓弦一样张弛有度，在绷紧时也能拥有坦然面对生活的凛然之姿。 因为名字的日语发音是Hanyu Yuzuru，羽生结弦的中国粉丝更喜欢叫他叫“哈牛“或“柚子"。最初是受了学花滑的姐姐的影响，也是为了治哮喘，四岁时小柚子就在家附近的冰场开始练习滑冰。 一站到冰场上，小哈牛就展现了自己的天赋。小学四年级时，第一次参加全日本大会就凭借出众的跳跃能力及天生的柔韧性取得了冠军。他喜欢花滑，喜欢到可以一直练一直练，一遍练不好，就自己主动反复练，直到练好为止。为了花滑，他甚至连发型都是学俄罗斯传奇选手普鲁申科留着蘑菇头，目标也是成为和偶像一样的奥运冠军。 正当羽生信心满满要去冲击成人组比赛目标的时候，2011年，日本发生了3·11大地震。那时别说滑冰了，连基本生活都成了问题，和所有受难灾民一样，羽生结弦只能避难所里暂住。 而羽生从小扎根练习的仙台冰场因受损而封锁，就算这样，羽生结弦还在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没有冰场练习，就靠商演做训练，五个月50场表演，他将所有收入全部捐给了灾区重建。 为了提高自己四周跳的技术，他又只身前往加拿大训练。一开始因为语言不通，教练多靠肢体语言来指导。而柚子因为听不懂英语也闹了些笑话。教练大概说的是:“这动作我都能做到，我都50了（I'm 50 years old）；”柚子可能没听懂或是没听清，说:“我老（I'm old）”……教练笑着说：“你老？你都能当我孙子了。” 虽然语言不通、环境陌生，但柚子还是坚持了下来。最终站到了2014年索契的赛场上，有了在奥运会和偶像普鲁申科一较高下的机会。可没想到，普鲁申科却在赛前热身时受伤，当场被直升机送去医院，无奈只得因伤退赛。 当时，19岁65天的柚子就在短节目中，以《巴黎散步道》刷新单项世界纪录。紧接着又凭自由滑《罗密欧与朱丽叶》夺下金牌，成为奥运史上66年来最年轻的花滑男单冠军，并且是第一位拿到该项目奥运冠军的亚洲选手。 那一刻，他站在世界最高领奖台上，迎来的除了鲜花和掌声，还有对他夺冠的非议，有些媒体讽刺他是“摔跤冠军”。因为普鲁申科退赛后，媒体纷纷押宝加拿大华裔选手陈伟群夺冠。结果男单自由滑的时候，可能是压力太大，陈伟群失误连连。第一次上奥运的柚子也紧张，跳跃时也出现了重大失误，以高于陈伟群不到5分的优势夺得金牌。 明明是赢了，却受到了嘲讽，让羽生结弦下定决心：“今后我要像普鲁申科那样，无论何时何地，都做到零失误完美演绎。"于是，新的奥运周期开启时，他下苦功夫练四周跳，要让自己的表演更加完美。 虽然开启四周跳时代的普鲁申科退役了，但新的奥运周期，更多后辈崛起了，来自美国的陈巍、来自我们国家的金博洋、来自日本的后辈宇野昌磨都有了更高难度的四周跳。他们和羽生结弦一起开启了更高难度的四周跳时代，这逼得羽生也要掌握高难度的跳跃才行。 而在此时，意外发生了。2014年的中国杯花滑大奖赛上，赛前热身时，羽生结弦正在倒退着为跳跃做着滑行，而中国的闫涵选手正从后方快速滑过。两人避闪不及，撞到了一起。 可下场包扎一番过后，羽生结弦还是选择回到了赛场。在场边喝了一口水之后，羽生大喊一声“跳！”4分半的自由滑中，他8次起跳5次摔倒，最终获得154.60分，以总分237.55分获得亚军。 在那个平昌周期，有很多这样的意外找上羽生。在平昌奥运会临近的一次比赛中，羽生在挑战最高难度的四周跳4Lz时摔倒了，导致了右脚踝韧带损伤，从那之后三个多月都未公开露过面。而在无法上冰的日子里，他也没有停止训练。靠着看自己过往的视频和照镜子做意向训练。 在花滑上不断刷新世界纪录的同时，羽生还考上了早稻田大学，主修人体工程学，把课堂上学到的知识全部运用到滑冰上。甚至，他还自学了一些剪辑的技术，他自由滑准备的音乐就是自己亲手编辑的。 最终，羽生结弦来到了2018年平昌冬奥会的赛场上。花滑男单自由滑的比赛，他穿着紫领白衣，仿佛《阴阳师》里的安倍晴明。最后一个出场，全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借用央视解说员陈滢的话来形容，他这场的比赛就是“容颜如玉，身姿如松，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三种四周跳，全部clean，以堪称完美的表演成功卫冕冠军，结束了欧美对花滑项目长达100多年的统治，成为66年来第一位蝉联冬奥会男单冠军的花滑选手。 2018年平昌冬奥会花样滑冰男单决赛当天，NHK台收视率瞬间最高达46%（平均33.9%），这个数字堪比号称日本“春晚”的红白歌会，全日本都在见证他卫冕成功的瞬间。日本报纸第二天的头版上全是关于羽生结弦的报道。 那是他的荣光时刻。回到一开始那个问题，如果你一战功成、二战封神，面临最后一战的时候，会怎么选呢？若干年后，人们会如何回忆羽生结弦呢？羽生结弦曾在一次比赛失利后的采访中说：“输了就好像死了一样。”那是动漫《海贼王》配曲中的歌词，那首名为《弱虫な炎》的歌词写道：“逆风前进/想到这样是不行的输了就和死了没两样朝著不会被任何事物遮蔽视野的高度……”并不是偶然输了才中二爆发，羽生结弦一直就是这样去生活的。运动员当然在乎胜负，没有一颗好胜的心，根本就不可能成为顶级运动员。但正是在不断的磨砺中，羽生结弦学会了面对胜负：一次次从失败中归来，才能最终超越胜负，触及奥运精神的本质——那个不会被任何事物遮蔽视野的高度不是4A，也不是金牌，是永无止境的自我突破与超越，星空之上的自我圆满。 比赛后，他说，“如果重心是想赢我还有其他选择”，但因为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运动员在比赛中成功跳出4A，所以他想挑战，孤独地为它训练过很久，4A就是他内心最强的动力——说到底，没有运动员不想胜利，4A或许是另一种好胜，是他想要选择胜利的方式，一种更高、更快、更强的方式，更具艺术性和美感的方式。他要的远比胜利更多，那是冰上王者的野望。可最后动作没完成，他也只得感叹：“当然有‘还是差一点啊’的心情，但我想这可能就是我的全部了吧。” 许多人喜欢羽生结弦，正是因为他的“反差萌”。场下是纯真中二的翩翩美少年，场上是张扬炽烈、充满渴望的冰上王者，一个全心相信自己能够完成超高难度动作的人。 羽生结弦在2021年12月的全日本花样滑冰锦标赛暨北京冬奥会选拔赛的赛前公开训练赛上，首次在公开场合成功完成了4A，但目前还没有人在正式的比赛中跳出4A若干年后，人们会如何回忆起羽生结弦呢？他横空出世，像怪物一样吸收和学习，不断汲取力量，以碾碎历史记录的方式统治了一个时代的冰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容颜如玉，身姿如松……我们也同样会记得，当他来到职业运动员巅峰的尾巴上，在第三次奥运冲金的比赛中，他选择挑战从未有人在大赛中完成的高难度。短节目落后19分，坚决上4A，那是真正意义上的身姿如松——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天地间的英雄气恰如长松，不折不弯，刺破青天锷未残。 羽生结弦在社交平台上发文：“我已经拼尽全力了。说实话，已经不可能更努力了。也许这份努力并没有得到回报，从短节目开始就有很多不顺当的地方，或者说整个比赛打下来全是各种不顺，但我真的拼尽全力了。”这一次羽生结弦失败了，可这真的不重要。竞技体育的意义、奥运的精神就是这样，永远向更高处冲击，步履蹒跚地将从前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将所谓的“人类禁区”一次次缩小。<我们崇拜在“人类禁区”中跋涉的人，无论是挑战认知边界的科学家还是挑战肉体极限的运动员，他们都代表了人类奋进的精神，象征着文明发展的第一驱动力。当苏炳添作为中国人打开100米短跑10秒大关的时候，我们也曾体会过那种突破障壁的激动心情，那种沸腾的感觉记忆犹新；在高水平室外跳高比赛中，当有选手接近索托马约尔的“天空极限”，解说员会激动到连声音都变了。那是人类禁区，在其中前进的每一寸，都意味着无尽的痛苦和汗水，运动员是替全人类在冲击极限。某种意义上，这才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最真实的具现。当巴希姆接近索托马约尔“天空极限”的时候，你不会在乎他是不是卡塔尔人，肾上腺素莫名沸腾，因为“天空极限”就在那里，山就在那里！攀爬它，超越它，这就是全人类共通的愿望。所谓运动家，就是沉浸在小世界中，愿意为了打破障壁燃烧神魂的人。羽生结弦的“一生悬命”，正是这种精神的写照。为了打破一个无形的障壁，愿意投入全部精神、忍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虽九死而不悔。所以谷爱凌在最后一跳不会“保一块奖牌，不受伤就行了”，不超越自己，怎么能到达那个“无所遮蔽”的高度呢？所以苏翊鸣要上极限高难度，不止是为了金牌，是为了挑战和征服。他们当然也想赢，但这些顶级运动员的血液里，奔涌着和羽生结弦一样的渴望——超越极限，征服极限。有人说多年以后，当自己白发苍苍，依旧能够记起羽生结弦的《阴阳师》。我觉得，我会对他这一次的表演印象更深。他的身后其实并不是万丈深渊，死抠完成分等对手失误也是一种选择，但运动的精神和征服的渴望，让他一往无前，要用最完美的方式去胜利，要冲击那道无形的障壁，哪怕头破血流。当命运对勇士低语：你无法抵御风暴。勇士低语回应：我就是风暴。